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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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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任莎仙哆嗦著去拉青婧的胳膊,她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慌張,在她過去的生活中,從沒遇到,也未想見會碰到這種場面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學被一群粗苯如牛的村民們所捆縛,而她兩股戰戰,無可奈何。

她感到心如擂鼓,難以平息。恐懼攝住了她全部的精神,她努力瞪大雙眼,眼中青婧的模樣忽遠忽近。雖然青婧說村民們不會傷害她,但她依然很害怕,甚至深深地憎恨起這般恐懼的自己來,究竟為何會這麽軟弱?過去以為自己擁有的勇氣在這一刻,在強大的武力面前,頃刻化為飛灰,不覆存在。

青婧溫柔反握她的手掌,輕聲道:“別怕,她們絕不會傷害你。”或許心中對青婧的信任還未褪色,被言語撫慰,任莎仙竟奇跡般地迅速穩定了心神。

她艱難開口:“你們……到底……打算做什麽?”

小桃亦是一臉不解,她將疑惑的目光轉向青婧,青婧卻偏頭問任莎仙:

“祭典之中,先是慶賀,慶賀之後,會是什麽?”

“會是什麽?”任莎仙此時腦袋空空,她想不出青婧口中的未知是什麽。而現實很快給予了她答案。

圍觀的村民們騰出一塊空地,正對著石座上正襟危坐的懷孕女性。被青婧稱為瓤姐的女性似乎也沒比任莎仙了解的更多,她詫異地一瞥石座下的男生們,問道:“他們啷個呶?”

“他們有罪!”未有他人應聲,只有青婧站出來訴說因由。

“有罪?”村人們嘰嘰喳喳,議論不休。雖說聽青婧的指揮綁了人,實際上她們所知亦有限。反正綁人嘛,小事一樁,何況是綁男人呢。

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,聽青婧往下敘述。

“這些人後頭(裏面),有撬哥(小偷)拿了我屋頭的東西。”

人群嘩然。對於人人都知根知底,日常可說路不拾遺,夜不閉戶的村裏人來說,偷盜,顯然是不可饒恕的罪孽。村人們漲紅了臉,紛紛怒斥被捆住的男生們。男生們想爭辯,聲音微弱地被淹沒。

石座上的瓤姐亦是非常不悅。只是她似乎並不適應這樣的場面,不知道該如何處理,只能用眼睛覷著青婧,指望她拿個主意。

任莎仙註意到,難道瓤姐並不是村裏有權力做出決斷的那個人?瓤姐更像是偶然坐在了這種位置,或許只是因為今天是為她舉辦的祭典,才讓她成為了一時的主角。而顯然瓤姐並不習慣處理這種場面。她不停地朝四周發射求救的眼神,需求某人來為她出點主意。

相對來說,小桃比她果決多了。

“敢當撬哥,腦殼有包蠻!”說完便上去踹了一腳,也不知踹到了誰身上,地上的幾個男生都不由得哎喲起來。

“不是他們,不是他們!是我偷的,是我偷的!”不提防江雨又沖出來擋在男生們前面,及時阻止了其他想效仿小桃上拳腳的村民們。

任莎仙先前還沒想明白他們到底偷了什麽,直到江雨挺身而出,才驀然省起那雙吳城曾經穿過的,被她當成青婧父親遺物的靴子。

只是她從來沒把這事往偷竊上面聯想,她其實更多是覺得江雨一念之差,同學間的矛盾,後來大家不提也就算揭過了,畢竟靴子已還給了青婧。

但她沒想到的是,靴子的事不過是個開始。

吳城隨意對待的這件物品,將成為他人生中第一件慘烈教訓。

江雨“護夫”的願望總是格外強烈,青婧並不奇怪她的出面。青婧慢條斯理地說:“你知道村子裏會如何對待偷東西的人嗎,你就出來承認?”

江雨何嘗不知這不是隨便賠點錢,或者吃吃牢飯(前提有牢飯可吃)就能解決的事。在村子裏也待了這麽久了,她深知村子解決問題的原始,只是她還不曾領會其中的殘忍。

在青婧的示意下,青姝慢吞吞從懷裏取出一雙藤編的靴子,放在眾人面前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藤靴之上,然而從外表看,除了編織簡陋、造型粗糙外,暫時看不出太多稀奇。但江雨還是有預感地流下冷汗。

等到青婧慢慢地將藤靴表面翻開,江雨震驚到捂住胸口。

藤靴內部荊棘縱橫,根根都是尖利的寸長肉刺,這靴子若是套在誰腳上,還不立刻骨透肉爛,鮮血淋漓嗎……

在場的所有人,只要不傻,都能看出這明顯是青婧提前預備的一件刑具。在這個沒有禮法,缺乏規矩的原始聚落,刑罰出自層出不窮的想象力,沒有下限,更無所謂殘忍與否。饒是再給江雨一百個膽子,她也不敢輕易領受。

被壓制在地上的男生們看不到藤靴等物,只聽見原先還是嘈雜不休的人們,陡然安靜下來,卻不知道這份突來的靜謐出於何種原因。

而暴風雨來臨前的礁岸,便是如此平靜。

青婧輕輕地將藤靴放在江雨手邊,溫和地說道:“既然他偷穿了我家的靴子,我便罰他穿這雙靴子。如果你要替他受罰,那你現在就穿吧。”

江雨的手不由地發起抖來,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,想要鼓起勇氣去看一眼藤靴,卻又仿佛被燙著般收回。

愛或許能超越生死,但這一刻她覺得那些愛情電影都離她好遙遠。雖然她自問很愛男友,但她的內心還沒辦法超越痛覺。她還是難以想象自己白嫩的腳掌被荊棘洞穿的模樣。它不僅僅會帶來疼痛,更會留下可能永遠無法愈合的疤痕。

當她沈默之時,青婧已然看透般冷哼一聲。將藤靴提起,走到吳城身旁。

吳城仍不知噩運已經降臨己身。他之前聽到女友的呼喊,知道女友想要救自己。他不停地念著女友的名字,為自己打氣,亦無比擔憂接下來的處境。

此時青婧正要親手為吳城穿上藤靴,驀的圍觀群眾裏閃出一人,殷勤又卑微地請求道:“婧兒姐姐,讓我來嘛,莫把你的手整臟咯。”

任莎仙定睛一看,那人竟是穿著長裙的桃夭,他的臉上泛起薄紅,渾身籠罩著一層莫名的興奮勁。其他村人對他虎視眈眈,似是不滿他的出現,又對他此時的表現感到不屑。

青婧並未答話,只是直接將藤靴交給了桃夭。而任莎仙則是傻了,在她心中,怯弱又無辜的桃夭,似乎和眼前這個急於助紂為虐的人不是同一個人。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認識過她們。

桃夭迅速低頭將吳城腳上原本穿著的球鞋脫下。可能是本能感覺到危險,吳城驀地大喊:“你們要做什麽!啊——”

淒厲的叫聲劃破洞穴上空,驚動了深藏在洞穴深處的蝙蝠,一陣令人牙疼的肉翅撲騰聲後,江雨撲到吳城身旁,看到男友腳上汩汩流出的血水,和他幾乎痛到暈厥的眉眼,淚如雨下。

“你們這群瘋子,瘋子!”

她慌亂地想為男友止血,然而身邊除了溶洞裏潮濕的黑泥,什麽能止血的東西都沒有。她只有奮力撕扯身上的裙子,扯下布條為男友包裹。然而只要一碰到藤靴,吳城就發出痛到極點的哀嚎,讓江雨不敢再動。

她的心中充滿絕望,感覺男友的生命就在她指尖流失。血水很快滲透了身邊的土地,也令其他兩個男生恐懼萬分。

他們不敢想象等待他們的命運會是什麽,易恒開始苦苦地向青婧哀求,不停地重覆自己先前犯過的錯誤,乞求青婧的原諒。他以為青婧接下來一定會對付自己,雖說在學校時他拒絕認錯,但心裏其實明鏡一般。知道一般人根本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,是以他有多明白此刻就有多害怕,嘴裏更是不斷向青婧討饒。他不敢看吳城的模樣,光聽聲音就令他肝膽俱裂。

潘人傑亦是惴惴不安,但他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沒得罪過青婧,也許不會被針對。不過當下識時務者為俊傑,為了不做下個倒黴鬼,他也不疊聲朝青婧說著好話。

青婧沒興趣搭理他倆,竟是徑直走開。青姝卻上前取出一個藥囊,將一些白色粉末倒在吳城腳上,吳城哀哀叫痛,然而或許痛覺神經已麻木,或者由於先前的慘嚎已令他氣力盡失,他的聲音比之前減弱許多。幸而藥粉有效,吳城腳下的血水逐漸減少。江雨本該高興,但她突然想到,藤靴還未除下,若現在吳城腳上的傷口結痂,豈不是要讓他腳上的肉和藤靴長在一起。

“先別這樣,先把靴子脫下來,不然阿城的傷口會跟靴子長在一起。”江雨焦急叫道。

然而青姝只朝她搖了搖頭,依然一絲不茍地做著手上的工作,並絲毫無意將藤靴從吳城腳上脫下。江雨終於明白,這就是青婧她們想要的結果。在未來,在所有他們還無法擺脫村子的日子裏,吳城將永遠穿著這雙強加在他腳上的藤靴。就像當初吳城脫口而出的輕蔑話語一般,既然他大言不慚想要買青婧家的靴子,那青婧就送他一雙,一雙永遠也脫不下來的藤靴!

似乎青婧想要施行的罪罰就到此為止。接下來,兩個男生沒等到對他們的判決。他們一邊松下心神,一邊擔憂未來的命運。

而村民們此時又拖出另一個人來。

先前吳城所受的刑罰,太多的鮮血令剛懷孕不久的瓤姐十分難受,此刻她已經被村民們遠遠扶離此處,坐在石座上的只剩下小桃。

小桃的眼中滿溢興奮,青婧的處決並沒有令她害怕,反而讓她有一種別樣的快感。

村中的日子實在無聊,在她年輕雀躍的心頭,早就期盼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鬧,抒發她青春期無法排解的煩悶。

所以她不僅沒像瓤姐一樣躲開,反而接替了瓤姐的位置,獨踞於石座之上,充當臨時領袖。

其他人倒也無意與她爭鋒,只是方才的處刑亦同樣震撼了許多村人。村中的大部分時光還是如死水般平靜,少有這樣鮮血淋漓的時刻。有人興奮,有人皺眉,並不是所有人都讚同青婧的做法。然而木已成舟,既然一開始沒阻攔,現在說什麽都晚了。

從吳城被處罰開始,任莎仙一直神魂不屬。她以為自己陷入了某個噩夢,這樣聞所未聞的刑罰,淋漓未盡的鮮血,都不該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。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現實,想要脫離現況,整個人都如在夢游般游離於外。

然而就算她精神上無比想脫離,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被村民們帶上前的男孩。

是小傑。那個在河邊被她碰上,第一個對她警示這個村子很危險的男孩。

也是她生命中第一個向她求救的男孩,然而此時此刻,小傑臉上已沒有當初的生動表情,甚至他的臉上根本缺乏作為正常人類的表情。他的臉上保持著笑容,卻似乎不甚清醒,口水不斷從嘴邊流下,他卻也沒想去擦一擦。他的眼睛似乎看著別人,又好像沒看見。只是一味笑著,一臉癡傻,完全沒有任莎仙初見他時的生氣。雖然那時候他也沒有露出太多表情,但至少當時他能清晰表達自己的欲求。然而此刻,除了癡呆的笑容,他已說不出一句囫圇話語,他已然不是個正常人了。

見了小傑,任莎仙再想騙自己正在做著一場恐怖的夢,也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。

小傑的模樣,讓她想起過去曾在一些書裏看到的,某些被拐賣的婦女的情況。對於不聽話的被拐者,人販子和買家不僅會打罵她們,還會餵她們吃一種藥,讓被拐者時時處於睡夢中,一旦藥量過大,被拐者很可能神經受損,從此癡傻。

果然,任莎仙聽到身後的村民們議論,有人也是不懂,問旁邊人道,這男的咋個了?旁邊人無所謂地說道,藥吃得太多吃瓜了唄。

她們仿佛在討論什麽牲口,語氣中沒有任何對同為人類的小傑的同情。還有人說,瓜了好,免得老想跑。

看來村裏這些被拐來的男性的逃跑,早就是個公開的秘密了。

既然小傑已經成了這副模樣,任莎仙不知道村人們依然把他拖出來是想做什麽。而她很快看到小傑的身後,跟著走出來七八個衣衫襤褸的身影。他們都是男性,個個骨瘦如柴,眼神畏畏縮縮。本不敢上前,但奈何身後跟著任莎仙曾見過的,捉拿小傑,看守這批人的女看守,他們不敢違抗,只能慢慢地走到眾人眼前。

這群男性骯臟猥瑣的模樣顯然難入小桃的法眼,她皺眉對青婧道:“弄他們出來搞啥子喃,快弄起走,一個二個醜得跟鬼樣。哪個想看到他們哦。”

“莫鬧,這個人想跑,是要給他點教訓撒。也喊其他人看下,想偷跑出去的下場。”青婧拍了拍手,聞聲的女看守先是兇惡地瞪瘦弱的男人們一眼,瞪得他們瑟瑟發抖。

而她徑直上前,從懷裏取出一對藤環。此時任莎仙心裏已沒了虛假的期望,她相信藤環不是外表那麽簡單。果然,掰開藤環,裏面亦長著幾道荊棘。

小桃也想到了藤環的作用,但她對這套把戲已感到厭煩。嘟噥道:“又搞這個嗦,血古鈴鐺地有啥子意思嘛。”

女看守沒有搭話,而是直接將藤環套在小傑的腳上,猛一按緊。原本癡傻地笑著的小傑兀地發出困獸般的嘶吼,將身後的其他男性驚得紛紛退後。小傑已失去心智的臉上都遽然痛出了正常人的表情。他似乎在某一刻認出了任莎仙,眼中有淚。然而很快他的神智又混沌起來,臉上重露出呆滯的笑容,然而腳踝的劇痛又令他的臉部神經扭曲。

任莎仙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小傑的表情,和她自己的心情。

她只覺得這如果是一場噩夢,希望她能夠快點醒來。但如果不是夢,而是真實。

此時此刻冷眼望著所有殘酷場景的青婧,才是她夢中那個最大的BOSS,令她陡然生出勇氣,撲上去扭打起來。

任莎仙大叫著:“你是誰!你不是青婧,你是個惡魔!”

雖然過去青婧從不將任莎仙的那點力氣看在眼裏,然而此刻任莎仙似乎迸發出所有潛能,纏著她讓她無法脫身。

幸好青姝和其他村民及時趕來,將八爪魚般扒著她的任莎仙拉開了,然而青婧此刻的模樣也不如之前般齊整。

而任莎仙更無法保持平日的高冷,她怨恨地盯著青婧,眼神恨不得想立時咬下青婧的一塊肉來。

雖然早就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,青婧心裏依然忍不住嘆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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